專訪:氣球的紅衫 w/折坂悠太 (JP)
風的前進以及月行的光陰,總在林葉叢叢的千百隙縫中穿過,在底下的人因而分不出涼冷,將時間揉拉成一面密織彈性的鏡子披在肩上,永恆的定義居然也變得如此圓滑。

出生於平成元年(1989)的折坂悠太(Orisaka Yuta),在這時代的尾沒,2018 年,推出了第二張個人專輯《平成》,它讓我在好長一段日子裡擁抱「每一天只想聆聽一張專輯」的期待以及感動。除了紀念意義或讓每個人投射出對於這時代特有又具備共通性的印記外,《平成》更是折坂悠太個人成長史的堆疊;當中被多角度呈現的事實,透露包容與諒解的熙熱感,看待金屬般現實的當刻已然受見如同太陽蛋甫離煎鍋的愛包覆。這樣的多重性也在音樂上展現,大量不同類型(音樂風格、表演藝術形式)的聲源纏繞作爲他意識的催化,一切是那麽古,一切是那個無法明言但肯定要趨往的新,又那絕無僅有的唱嗓,彷彿是一位麥克風被發明以前甚或可追溯更久譬如吟遊歌者的存在。

非常感謝浪漫的工作室協助。以下是專訪全文:

Q1:非常高興你首次來台灣演出,於台北「The Small Show」以及台南「LUCfest 貴人散步音樂節」的兩個場次,演出上會有不同的設定嗎?

因為是第一次去台灣,為了和當地的土地和空氣相呼應,我想演出內容當天才會決定吧。若是自彈自唱的演出形式,其實經常在當下才決定曲目和曲子的內容。

Q2:時常反覆聆聽你的音樂作品,以「厚實、樸實」形容你的唱腔好像還不夠,尤其聽 2016 年第一張專輯《たむけ》中的〈道〉很容易聯想日本 70 年代的民謠搖滾歌手,這些音樂是否對你產生影響呢?身為一位當代備受讚譽的日本音樂創作者,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創作與過去音樂的關係?

像是 Happy End(はっぴぃえんど)、高田渡、浅川マキ、西岡恭蔵等等,那個時代的民謠藍調歌手影響我很深。被稱為「民謠音樂」的詩歌世界裡頭,不妄下結論、只凝視當前的情景並描寫下來,表現出許多內省和社會層面的事情,我從過去的音樂裡學習到很多東西。

Q3:你的音樂有種懷舊復古的感覺,但作為拿下今年日本唱片行大賞的新銳音樂人,又可以清楚聽見你音樂上的創新。同時擁有這兩種特質,對你來說很自然嗎?你是如何同時擁有這兩種特質,並表現在創作中呢?

我認為有意識和無意識的部分都有。當然也會注意到現代音樂的潮流,歌唱部分則是從民謠/歌謠、J-POP,乃至日本祭典音樂,從這些一路走來所吸收、累積的東西出發,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的。我認為將不同時代、不同場所發生的文化,歸納在同一個音樂裡頭使之共存,也是不斷在歷史中反覆重演的事情。善用不同面向的優點,是我在創作時一直謹記在心的。

Q4:《たむけ》與《平成》兩張音樂作品誕生在平成時代的尾巴,音樂卻好像從昭和時代的走過來,可是現實的生活已經進入令和了。去年的專輯你直接以「平成」命名,這除了有你出生年份以及專輯發行時間上的紀念性意義之外,這樣的命名有其他的含義與企圖嗎?

當時將專輯取名為「平成」,僅僅只是一個記號和時代名稱,然而每個人對於「平成」有著完全不同的聯想和記憶,我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專輯收錄的十首曲子也沒有連貫性,像是人生的總和一般,堆疊著各式各樣的記憶,是以這樣的心情製作而成的吧。

以「平成」之名巡演的同時,也重新面對許多事情,有時也會對自己歌唱的內容感到迷惘和困惑。在日本以外的地方演出時,單純以時代的名稱來看,也是個意義重大的名字呢。

平成這個時代,無法以戰後留下的課題一概而論,像是也發生了能作為警惕的事件、錯失將災害當作轉機的機會、社會的分化、以及逐漸變成冷漠的時代等等。而我只是將這些像「記號」般的事件以某種方式唱出來罷了。以「平成」作為專輯名稱,除了不凸顯太多個人主張之外,也象徵著接下來要從這裡跨出步伐,有種「祈福」的意義。

Q5:在目前世界局勢動盪而且越來越保守,你認為一個音樂創作人可以保持什麼樣的狀態呢?以及你個人是如何感受時代並且面對它?在音樂上你會做出什麼反應?

日本的確正處在這樣的情況之中,每每看著電視新聞的我,都因憤怒卻無能為力而顫抖。確切來說,我想要改變現況,並消除人們心中那些難以生存的想法。大眾音樂就像是隔著一面巨大的牆,並對著牆後歌唱,也不曉得最終是否能夠傳達出去。身為一個表現者,我相信比起高唱個人主張,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好好審視自身的視角,細心的將它紡織成歌,表現出與意識形態無關的時代氛圍,創造巨大共鳴的漣漪。

Q6:你是否相信音樂創作的未來,還會有突破、創新的可能?無論時代如何改變,你相信的音樂創作以及表演,在與你的生長經驗、傳統文化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當然相信,甚至覺得它正在發生著。

我從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創作音樂,至於過往的經驗和現在是否有關連,老實說我也曾困惑過。音樂是宛如空想般的世界,而演奏樂器只是能稍微靠近它一點的一種裝扮吧。現在從早到晚過著音樂製作和演出的生活,希望能慢慢地在歌曲內容上呈現出人生、在人生中也體現歌曲。我「過去的人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受呢?」這樣想像著。

Q7:專輯《平成》中幾次提到離去、告別、「將世界拋在腦後」的心情(ex. 〈坂道〉、〈光〉),但卻是對於自己的重視。你如何解釋這樣的狀態呢?請問你目前還在這樣告別的過程嗎?或者已經到什麼地方了?

關於「駆け下りる坂道(快速向下奔馳的坡道)」,浮現在我腦海的不是那條再也不會經過的坡道,反而是每天必經的、急劇的道路。一面生存著,一面反覆發生細微的蛻變,我認為是必要的。好像時常待在同樣的地方,有時卻又像是已然抵達下一個目的地的感覺。

Q8:聽你的音樂,尤其是你的唱腔,很多時候會把感覺拉離開現實,不知道有沒有人曾經把你的作品形容為「形而上」?在你創作的過程中,是否出現這樣非常抽象、表現心靈層面,或者說哲學性的感受?你個人對於「形而上」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去感受那些心靈層面、抑或是看不見的「聲音」對我們而言是必要的。在現場演出時,與其說是自己在演奏曲子,不如說當下的場域以及在這裡所發生過的種種,使我能夠在這裡歌唱。作曲時也有同樣地感覺,像是某個人透過這個軀體,讓我創作出音樂一樣。音樂啊,就像是從另一個次元突然冒出來的東西一樣,但是如果太過專注在非現實的部分,便會什麼也做不成。所以同時也保有理性感官會是比較適當的平衡吧。

Q9:這次除了演出之外,你所認識或聽聞的台灣,有沒有什麼特別讓你期待的呢?

聽朋友說,雖然台灣並不是故鄉,但只要一降落在這片土地上就能感到安心,想體會看看這樣的感覺。

提問:林睿哲、Ernie Chang
翻譯:浪漫的工作室
引言、編輯:林睿哲
攝影:塩田正幸(浪漫的工作室提供)

原文:https://pse.is/HR3W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