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判量尺的練習場域:故事與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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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說故事的熱愛,也會展露出人對擴展自身見解的衝動。我們會像英國小說家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所說的「文學動物」,享受故事囊括的關鍵問題,包括:該信任與讚美誰?該譴責誰?該如何對待自己不贊同的人?我們如何應對別人的責備和自身受傷的尊嚴?故事鋪陳的想像經驗,為我們的評判量尺提供了練習場域。

傑出的小說令我們滿足之處,是講述有關於評判上的小弱點與道德嚴重淪喪的情節;它們引人進入自利偏誤的滑稽鬧劇和心胸狹隘的感傷。許多小說之所以膾炙人口、歷久不衰,就是仰仗在人際關係的故事中,將評判突顯出來做驅動故事發展的力量。

十九世紀的英國作家珍.奧斯汀(Jane Austen)在《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中,刻畫了鮮明生動的人物,描繪這些人誤以為自身的智識能庇護自己免受差勁評判的衝擊;還有他們與有相同偏見的人一起聊八卦,而且也會懷疑挑戰自己見解的證據。面對自己的傲慢與偏見,他們謙遜,甚至因為自身評判的漏洞而羞愧;但對於親密關係獲得圓滿結局的任何故事而言,這些困難課題不可或缺。

身為讀者,我們在不必親自蒙受羞愧的情況下,能夠記取人類評判量尺的漏洞,也得到提醒,留心我們有時會沒聽到自身評判量尺裡比較深層的回聲。

至於戲劇受眾人青睞、經久不衰,原因在於人都渴望觀察人類的困局、抉擇和危機,也迫不及待想縮短時間,如此一來,好壞評判的下場在幾小時內就會上演完畢。

我們所知的、以責備與讚美的難題揭開序幕的戲劇,發端於古希臘悲劇作家索福克里斯(Sophocles)劇本中的家族世仇情節。中世紀懸疑的戲劇帶來了從責備(與罪過)轉移至讚美(與認可)的範本。我們在觀眾專屬與享有特權的視角中,享受一個替代經驗(surrogate experience),擴展自己的視角。

讚美、責備和羞愧的力量,以及我對別人的評判與別人對我的評判帶來改變一生的衝擊,全是我們每天全神貫注觀看的電影和電視劇裡的主要戲碼。這些戲劇充滿困窘、羞辱、責備(公平與不公平都有)、偏見、衝突和自我發現等危機。

有時候,情節布局和角色人物會不動腦筋地為過分單純化的評判背書,但大家仍然對這些故事百看不厭,擁有更廣泛的共鳴。故事的敘述可以推動我們超越自身經驗的界線,無論是以全新、異國風情的樣貌呈現在我們眼前,或者是透過精細入微的觀察,以我們自己可能無法看到的更微小視角帶給我們的刺激。

不管這些故事根據的是自傳與歷史,或者虛構杜撰,都為人們判斷情緒提供了全新的參考框架,因為任何令人全然滿足的故事,都包含了讓人驚奇與心滿意足的細節。

仔細評判過的細節、來龍去脈、人物性格描述和敘事手法,之後便成為我們反應紀錄中的一部分。無論是直指別人或自己的刻板印象,都可以被悉心拆解成額外高品質的資訊。

在強而有力與靈巧的敘事中,原本開頭時應該受譴責的人物,或許會轉型成值得稱許的角色—反之亦然。對於一開始覺得與自己天差地別的人,我們會探索他們的內心世界,並發覺他們和自己沒什麼不同。就這些牽動人心與消磨時間的活動的普遍吸引力看來,它們能達到極度有效的成果。

伴隨著我們對別人的評判,以及接觸別人對我們的評判的,是我們對於如何評判自己其實非常在意。對自己抱有高度評價的需求,可以強烈激勵每天的行為和長期目標。以墨西哥灣暖流驅動天氣現象的方式來引導我們的隱性自尊經濟,只是我們想在別人眼中擁有尊嚴的需求的一部分。

缺少正面肯定的自我評價,我們就無法欣然接納自我。我們經常會轉向更高標準的評判,臣服於《但以理書》(Daniel)所說的「你被秤在天平上,顯出你的虧欠」的驚懼中,並帶著希望,期待害我們遭受責備的一切被一掃而空,讓自己回歸被讚美的狀態。

內容摘錄自被批評的勇氣:為什麼我們那麼在意別人的評價,卻又總是喜愛議論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