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vette Tang / 自由撰稿人
說起舊德里市集，當我二零一二年展開德里工作的時候，只知道旅遊書上例行推薦的月光市集（Chandni Chowk），第一個在德里度過的週末，我與台灣同事 H 把握時間遊覽位於月光市集內的著名景點 － 紅堡（Red Fort）。
還記當時我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踏出地鐵月光市集站（Chandni Chowk），非常警覺地多次檢查我的包包，深怕拉鍊沒拉好，讓人有機可乘；又擔心被路人摸胸、抓屁股，努力護前顧後；看到於我來說極新奇的擁擠大街，很想拍下眼前的景象，卻因為害怕被搶，而沒有將數碼相機或手機 — 在日新月異的智能手機市場上一點也不值錢的舊型號 — 拿出來照一張珍貴的。
二零一三年七月某個下著毛毛細雨、沒事可辦的下午，印度同事 B 大概感受到我的沉悶磁場，感人地走到我的位子問：「我和 S 稍後會去一趟舊德里，訂購一些農村教育計劃所需的文具，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自從紅堡那一次，我只有在該年的排燈節（Diwali）跟幾位室友去了一趟月光市集，喝 Giani’s di Hatti 的印式乳酪飲品（Lassi）；買紅石榴、柿子、杏仁、花串裝飾、油燈小陶碟；欣賞商店和小攤琳琅滿目的過節禮品和五彩繽紛的燈飾，之後便沒有機會前往任何舊德里市集。舊德里給我的感覺是亂中有序、滿街印度男人，如非必要我不會獨自前往，但是如果有同事、朋友相伴，我倒是很樂意前去尋寶、探秘。因此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好好把握！
（Chawri Bazar 的街道。）我們去的是與月光市集只有一個地鐵站之隔的 Chawri Bazar，這是一個書本、文具、喜帖、年曆等紙品零售及批發市場，小巷兩旁盡是各式各樣的紙品小店，交織著錯綜複雜的電纜。私家車或小型貨車要進入小巷是難度極高的事，取而代之的是自行車、人力車、木頭車繁忙地流轉，幫忙運輸沉甸甸的貨物。
那時候的我，在德里生活了快要一年，再度探訪舊德里，算是可以一洗初訪舊德里時的惶恐，雖然還是會小心翼翼，但是已經不會太過擔心拿出手機拍一張街道圖片，或拍一張同事選購筆記本的花絮照時，我的手機便會瞬間被搶。
（兩位同事選購筆記本的花絮。）兩婆媳闖蕩舊德里
「我從來不會自己一個人來 Azad Market，每一次都是你公公跟我一起來的。」一向獨立的婆婆說。
二零一五年夏天回到德里探訪公婆，婆婆知道我想買一些富印度特色的器皿，便帶我到位於舊德里，售賣碗盤杯碟的 Azad Market Road，放眼望去整條街，同樣是清一色的男人，我和婆婆是兩個罕見的例外。Azad Market Road 有另一個名字 － 餐具市集（Crockery Market），它位於廣大的零售、批發市場 Sadar Bazar 的北面。當時我看到許多精美的餐具，心裡暗暗想著：「將來定居德里，我一定會再來這裡大肆採購！」
丈夫的姑媽、姑丈及表兄弟姊妹，有一個名叫「Sadar Ke Pehelwaan」（ Sadar Bazar 的強人）的 WhatsApp 群組，一開始我也不理解這個名字的意思，經由丈夫解釋才知道一些背後故事。公公與五兄弟姊妹，是在舊德里 Sadar Bazar 長大，爺爺在市集內承繼了祖上一間售賣廚具的小店，店面雖小，但是大至鐵鑊、壓力鍋、印式平底鐵煎鍋（Tawa），小至檸檬榨汁器、保溫水壺、切菜神器均有售賣，絕對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當年爺爺一家八口、他的兩位兄弟及他們的妻兒一同居於 Sadar Bazar 的兩層大宅內，現在只有兩位叔婆居住。超過百年歷史的房屋或許不再風光，但是從大門上的細緻雕花，彷彿暗暗透露過去的輝煌時光。
「你有什麼地方想去觀光嗎？」記得有一次婆婆和姊姊想帶我去看一些德里名勝。
「我想去 DaDa Ji（印地語爺爺之意）的店參觀呢！」她們聽了既驚且喜，完全想像不到這個外國媳婦回答的不是古達明納塔（Qutb Minar）、胡馬雍陵（Humayun’s Tomb）、迦瑪清真寺（Jama Masjid）、蓮花寺（Lotus Temple）、紅堡（Red Fort）等著名景點，而是她們眼中「沒有什麼旅客會去」、「很擠迫」的舊德里。
婆婆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 Sadar Bazar，「那裡私家車很難駛入，也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我們會乘自動三輪車，再轉搭人力車。」
（印度常見的自動三輪車 Auto Rickshaw。圖片來源）我和婆婆坐上人力車（Rickshaw）（也可以選搭電動人力車 Electric Rickshaw，與一般印度常見的自動三輪車 Auto Rickshaw 不同，速度較慢、與陌生人共乘、往返短距離用），經過新德里火車站和熱門背包客住宿區 Paharganj，大約五至十分鐘便進入 Sadar Bazar 以東的範圍。
Sadar Bazar 的大街小巷滿布各式店舖，一般都是小小一間，有門面光鮮的、也有燈光昏暗的，售賣紅封包、廚具、紙巾、塑膠盒、衣服、女士包包、電器等等。大宅門外儼如木頭車停車場，停泊了數十台木頭車，正對面是售賣五金、小型家電的店舖，店外堆滿用膠帶捆綁、沉甸甸的紙箱和用白棉布包裹的貨物，而最矚目的是一群在木頭車場徘徊、瘦骨嶙峋的牛隻，體型較大的成年牛在小巷休閒漫步，小牛則被綁在木頭車旁，一個大叔甚至在擠牛奶。
從大宅前往爺爺的小店，約五分鐘步行距離，但是途中要小心躲避多輛移動中、載滿貨物的木頭車及許許多多肩上負著重物的苦力，小巷裡亦沒有多餘的空間，每一寸也擠滿購物人潮和搬運工人，得耐心慢慢走。
（Sadar Bazar 的牛群。）路上幾隻成年牛與我們狹路相逢，婆婆不徐不疾地越過牛群，回頭卻看到我和牛雙眼對望，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才一、兩秒的時間，已足夠我瘋狂聯想牛角撞向我的臉龐的情境。婆婆想走回來拯救我，可惜幾隻牛擋在路中，她也過不來了，刹時一個陌生印度男人跳出來，一派輕鬆的按著牛頭、拍拍牛的背部，便騰出一道小空間，讓我安心走過。
二零一六年五月與香港好友同遊紅堡和迦瑪清真寺，坐上人力車，我的心境又變得不一樣，雖然說不上有多熟悉月光市集，但在擁擠的地方，我總會警覺地護著包包，並多加注意身旁的陌生人，如此我便免除了被盜、被摸的危險，可以安全地逛舊德里市集。
我也不再對舊德里市集抱持恐懼，感覺大概像在香港深水埗逛鴨寮街吧！
本文由 南亞觀察South Asia Watch授權，原文 連結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