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星馳看喜劇笑匠的古典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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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音樂總是讓人先勾起初遇這段音樂的原始情感,看到導演配合這段音樂做出顛覆、超越或搭配的畫面效果時,就容易激生驚歎情緒,這就是《理性與感性》作曲家Patrick Doyle所提及的「電影音樂的即時趣味」。

好萊塢配樂世界中有一個簡單易懂的概念叫「米老鼠式配樂」(Mickey Mousing),主要來自於迪士尼卡通的配樂模式。迪士尼卡通的音樂性格非常濃烈,為了吸引觀眾,即使是動物角色的一舉一動都會配上音樂,特別是貓鼠追逐的動作場景,有了音樂加料旁襯後,動作的流動性格與戲劇趣味都有了更華麗熱鬧的展現,其中最經典的配樂模式自屬是1940年開風氣之先的《幻想曲》(Fantasia)。

華德.迪士尼監製的這部音樂動畫片《幻想曲》,基本上是從現成的古典音樂上找到圖案動作的創作靈感,其中由米老鼠米奇擔綱演出的「魔法師的學徒」一段就是從法國音樂家杜卡斯(Paul Abraham Dukas,1865-1935)在1897年創作的《魔法師的小徒弟》(The Sorcerer's Apprentice)中找到的靈感。

《魔法師的小徒弟》的創作靈感來自德國詩人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根據埃及傳奇創作的一首敘事詩「Der Zauberlehrling」,《幻想曲》則是讓米奇來飾演這位小巫師,他趁著師父睡覺去了,亂施法術想要偷懶省事,結果自己卻沈沈睡去,導致魔法失控,房間淹了大水。就在兵荒馬亂,無可收拾之際,魔法師即時醒來才止住魔法,《魔法師的小徒弟》的處理手法就是將標題和結構都非常明確的音樂「具像化」,因為杜卡斯的音樂手稿即已註明樂器都各自扮演著戲劇角色,根據音樂家的註解,再從音符節奏中發想出熱鬧繽紛的戲劇情節,創造了一場生氣蓬勃的喜劇災難,也讓世人看到了古典音樂可以和喜劇動作結合的震撼力量。

當然,《幻想曲》的《魔法師的小徒弟》是循規蹈矩地來演繹制式音樂,然而「顛覆」卻是喜劇電影的音樂處理手法中很倚重的煽情效果,香港紅星周星馳自導自演的《功夫》就深得箇中三味。

周星馳的作品其實是很符合現代主義的「拼貼」精神,亦即是堂而皇之地用他自己的觀點來安置現成音樂,重組成完全不同的趣味。《功夫》是以上海租界為背景的民國初年功夫打鬥片,音樂內容包括了傳統的中國國樂、西洋和華人世界的流行音樂及西洋古典音樂,有的音樂扮演傳統情趣的註解角色,有的音樂則是發揮顛覆搞笑的前衛效果,手法或許變化複雜,搞笑效果卻是相當齊一的,豐富了觀影趣味。

例如傳統國樂中的《十面埋伏》即是以楚漢相爭為背景,琵琶彈奏呈現的劍拔弩張氣勢本來就適合兩雄對峙的拚命鬥決戰,也是從廣播劇到早期香港武俠電影都愛用的「氣氛」音樂,周星馳直接套用進江湖中人的決戰,訴求的是就是傳統印象的發揚。

其他諸如《東海漁歌》、《四川將軍令》、《闖將令》和《箏峰》等古典的處理,也是基於同樣的心態,不論是深夜單挑,或是兩派人馬火拚,傳統樂曲打造的氛圍不是準確地襯托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情勢,就是直接深入混戰場面,用絲竹交響共鳴的樂章呈現打鬥場景的拳腳與肢體飛舞,而音樂與動作不管是對位或不對位,都能在動作與音樂的狂想中擦撞出脫序火花。

至於在《功夫》則最能顯現周星馳「Kuso」搞笑性格的一面,是《流浪者之歌》這段音樂出現的場景。周星馳飾演的阿星得罪了真實身分是「小龍女」的包租婆,一個逃一個追,周星馳採用了類似卡通電影的逗笑手法,一方面用快如閃電的腳步動畫來突顯你追我逃的緊張諧趣,另一方面則是踩著音樂的快速律動,讓緊張情節得能加速飛奔前行,產生高潮快感,這和《大獨裁者》中卓別林使用《第五號匈牙利舞曲》的概念與作法可說是前後呼應。

哈察都量(Aram Khachaturyan)芭蕾舞劇《蓋奴》(Gayane Suite)中最著名的《劍舞》(或譯〈馬刀舞曲〉(Sabre Dance)一曲,也在美國神經喜劇大師伍迪艾倫(Woody Allen)的《遇上塔羅牌情人》(Scoop)中發揮了逗趣的效果,女主角史嘉蕾喬韓森(Scarlett Johansson)去參觀伍迪艾倫飾演的魔術師的魔法秀,被選中上台見證魔法箱的消逝魔法,原本那只是一個魔術道具呈現的障眼法,只是劇情刻意安排了一位剛死去不久的記者在走上陰間的過程中聽見了一條獨家新聞,心有不甘地潛逃回陽間,一頭撞進了這間小小的魔法箱,產生了陰陽相會的搞笑火花。就在史嘉蕾上台之際,伍迪艾倫使用了《劍舞》音樂來營造一種「奇幻發生」的魔術表演趣味,但是緊繃的音樂旋律卻得以在人鬼相遇的剎那,另外產生了「人鬼殊途,窄箱相逢」的意外趣味,同樣也示範了靈活運用古典音樂的慧心巧思。

至於運用老歌,也是周星馳愛玩的技法,例如《功夫》中就用了〈Kung Fu Fighting〉、〈The Hustle〉和〈只要為你活一天〉三首歌曲,〈Kung Fu Fighting〉和〈The Hustle〉都是1970年代的流行音樂,既是美國人著迷中國功夫時創作的音樂,也有著迪斯可音樂的曲風,在時空錯置的拼貼效應下,產生了功夫狂想曲的效應,達到博君一燦的娛樂效果。

至於取用劉家昌創作的〈只要為你活一天〉,則是因為歌詞中歌詠的「只要為你活一天,這是我心願!只要為你活一天,這是我心願!有少多愛的懷念,常在我心坎,如果要忘掉你,千難萬難……」浪漫情懷,正好呼應著電影主角周星馳與黃聖依因為一根棒棒糖結緣的瓊瑤般夢幻戀情。

老歌或許俗豔,卻正符合周星馳偏愛的無厘頭敘事手法,這也是他在《長江七號》中加進去〈Sunny〉和〈I Like Chopin〉等老歌的原因。中外導演在選用音樂時,自己的青春往事和記憶難免就會不時湧現,主要是因為導演熟悉這些旋律,能夠從中找到重新詮釋的戲劇力量,讓觀眾在綻唇微笑的同時,也烙印上導演成長經驗的手痕印記。

文章來源:MUZIK古典樂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