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小時，保健室會安排每學期或每年的簡單測量，包括身高、體重、視力等等，大概就是一張簡易的E字型表格，在一定的距離前，隨著保健室護理師的手點到哪裡，我就要指出左右上下，越往下字型越小，也越不容易看見。一直到畢業，我還是可以看到1.5左右，而且左右兩眼都是。即便往後有機會再做健康檢查，到視力這部分，我都會覺得下意識的不舒服。即便我是永遠的1.5，從小沒戴過眼鏡。一路從碩士、博士，都是如此，直到最近，開始有老花現象，才硬著頭皮在閱讀時，會配戴眼鏡。
這幾年，我只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這麼恐懼做視力檢查？我才想到，似乎是因為從國小一年級開始，爸爸就會「警告」我，如果近視，他不會幫我配眼鏡，會讓我瞎掉，因為我們家都沒有人近視，如果我成為第一人，這樣很丟臉，他不會幫我處理。
欸，小學一年級就要被這樣恐嚇，也太慘了。
針對這件事，在幾年前，我有問過爸爸，為什麼當年他要這樣說，但是他給我的回應，竟然是「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你是幻想嗎？」可是，我就明明聽過他這麼說，而且為了這件事，我甚至在每次視力檢查之前，還要背誦下面的E，方向到底在哪裏，在模糊的時候，就可以靠記憶把「正確」的答案講出來，避免眼睛瞎掉，他到底怎麼了？
當然，我確實一直沒近視，感謝爸媽的優秀遺傳基因。可是，每次要背誦這種無聊的東西，避免被瞎掉，也確實造成了我往後對檢查莫名的恐慌。近視是生理現象，不應該被污名化，就算有近視閃光，那又如何？
很多家長都是這樣，以為自己有無意中「鼓勵」孩子的事情，無傷大雅。講完後，自己都忘記了，但是殊不知對孩子卻已經造成嚴重的影響。例如：
你要是沒考一百分，我就把你丟掉。
你要是考試沒考好，我不會讓你註冊，你去工廠做工好了。
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的玩具都丟掉。
你要是不把飯吃光，我就讓你餓死，以後不給你飯吃了。
再吵，我就把你嘴巴縫起來。
你沒考上公立學校，家裡也沒錢，你就去工作，不要唸書了。
對，長大以後，我們都知道是假的，家長們也都會忘記，他們曾經這樣跟我們「開玩笑」，可是，小孩會記得，而且稍微不慎，可能就會成為他長大後的陰影，他知道是假的，甚至也可能知道，當初只是用威嚇的方式，希望孩子好。可是，如果孩子最後長大，變成討好型的大人，做任何事都是為了讓別人開心、滿意，承襲他在無助的小時候，討好父母的方式，他該怎麼辦？
所以，請不要再用這樣的方式去對待小孩，你的無心之言，甚至你自己都忘記曾經說過的話，但是對於沒有抵抗力的敏感小孩來說，他會記得一輩子，而且會成為他害怕某些東西的陰影，而父母們，卻永遠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孩子需要付出的代價。
但結論就是，我已經認命，開始會戴老花眼鏡看書了。歲月果然會摧毀一個人的主觀意志，衰老這件事，只能減緩，無法避免、不能改變。
本文轉載自：呂秋遠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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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呂秋遠，律師
責任編輯／劉致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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