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收容所狗狗(圖/民視新聞)

社群中心/鄔昕佑報導

自2017年「零撲殺」政策上路以後,結紮後原放的「TNVR」成為緩解收容所壓力的少數解方之一。

不過,法令實施六年後,2022年9月,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上「重啟撲殺」提案再獲5000人以上附議;上個月(7月)月底,台灣大學發生野放白鼻心一周後即被遊蕩犬隻咬死的事件、本月(8月)7號,台北市立動物園野放因犬隻攻擊而入院的穿山甲,也再使「野保」、「動保」兩方對立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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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VR」是否無效?為何無效?

理想上,透過「TNVR」(誘捕 Trap、絕育 Neuter、注射疫苗 Vaccinate、原放 Return)可讓流浪動物自然減少,進而絕跡;農委會近年也將重點擺在犬隻絕育,每年經費約一億左右。
不過在實務層面,仍有許多複雜因素未解,造成遊蕩犬隻數量看來「愈紮愈多」狀況:

原因一:單點式絕育趕不上犬隻繁殖擴散

據研究,TNVR要有效果,一是絕育比例須達80%以上,二是必須長期維持,讓絕育覆蓋速度超過繁殖速度。
目前雖然政府願意投入經費,卻缺乏全國一致、計畫性的全面抓紮,多由地方政府各自編列預算、各自規劃抓紮辦法。如此單點式絕育的情況下,頂多只能避免族群快速成長,對整體數量減少沒有效果;且浪犬繁殖週期短,若政府預算出現空窗,那也是前功盡棄。

原因二:飼主拒絕放養犬隻結紮

相信動物協會曾統計,已北北基而言,路上的遊蕩犬有50%是放養犬、30%是街頭出生流浪犬、11%是走失/棄犬。相較於流浪犬,有飼主的放養犬因有穩定食物和安全居所,生存能力與健康狀況都比流浪犬好上許多,繁殖能力自然大增,成為TNVR最大漏洞之一。不過,這些放養犬的飼主一方面想省事、另方面觀念影響,多半不願意讓狗結紮。且目前免絕育條件寬鬆,飼主堅決不紮,讓放養犬不斷繁殖、再將幼犬持續放養、分送或棄養,也是無法可管。

原因三:原放地拒絕接受犬隻

「TNVR」的「R」是原放,也就是「哪裡抓到,放回哪裡」。不過在許多被通報抓捕的案件裡,多半是附近居民希望能「清除犬隻」,於是「R」也不能再放回當地,只能放在更遠一點的他處。若犬隻再次被通報,還是只能再抓、再放得更遠。不斷移動的結果,一是犬隻有地域性的關係,原本地盤出現權力真空時,新狗就會不斷湧入;二是愈放愈遠的舊狗已進入到野生動物地盤,造成更大的生態浩劫。

原因四:餵養增加繁殖力、吸引附近犬隻

在TNVR尚未達到80%覆蓋率的情況下,民眾的餵養行為大大增強了犬隻繁殖力,足夠的資源(食物)也吸引附近犬隻,環境負載力提高,族群數量自然居高不下。假設沒有野保問題、絕育覆蓋率達到100%,或許會有餵養也不造成負面效果的那天,不過現在的狀況,確實還沒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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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收容所部分來源為繁殖業者棄養之品種犬(圖/民視新聞)

只做抓紮無效,又還能怎樣?

既然TNVR實際上難以徹底執行、效果無法立竿見影,是否還有其他措施能夠一同減少流浪動物數量?有的,那就是「寵物登記」與「強制絕育」的貫徹。
不過這些措施,也如同TNVR一樣,施行上遇到許多阻礙:

措施一:寵物登記

多數流浪動物、寵物管理得宜國家皆有「寵物登記」為管理基礎。《動保法》1998年立法之初即規定飼養寵物須登記,但卻有「勸導期」20年;2018年修法改為可直接開罰,稽查後開罰比率卻依然低落。
民眾撿流浪動物飼養,本就難以查核;為鼓勵結紮,也無法規定「結紮必須進行寵物登記」。即便真的稽查到要開罰,民眾只要一找民代,開罰又變的不了了之。

措施二:強制絕育

流浪犬隻TNVR只要錢和時間花的準確,其實不算難解決。不過如前述所及,遊蕩犬中50%為有主放養犬,且多數不願將狗結紮。目前《動保法》雖規定寵物必須結紮,卻又有相當寬鬆的免絕育申報規定,罰單開下去,飼主要不找民代、要不免絕育申報,或者稽查時「翻臉不認狗」、將狗藏起來,稽查人員也是莫可奈何。

在TNVR、寵物登記、強制絕育三個措施都無法有效進行流浪動物數量管控時,後果就是公立收容所籠位永遠供不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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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各地收容所常舉辦認養活動,提高認養率。(圖/台北市府認養活動照片)

「領養代替購買」,加速收容所流動,難道還不夠?

領養觀念推行數年,算是成績斐然,公立收容所的領養率常常是超過100%(因當月被領養數量可能超過當月入所數量)。
籠位供不應求、流浪動物無法清零,主要癥結其實並不在此,而在「老狗、病狗、冷門狗、問題狗」的數量沉積:

老狗:錯失送養黃金期,入所只能等待老死

幼犬好送養,狗狗卻長得太快。許多案例都是幼犬時期送養出去,後又因各種理由被退養回來,即便狗狗仍然健康,錯失送養黃金期以後,只好在收容所裡長大、衰老、等死過完一生。
收容所也不能拒絕退養,否則退養人直接棄養,受罪的還是無辜流落街頭的狗狗。

病狗:沉重醫藥費,無法安樂死

生病犬隻的沉重醫藥費,在有限預算裡一定會排擠到其他狗狗的資源。雖然在「零撲殺」以後,還是保留了必要情況下可執行安樂死的選項,但只因為「救牠太貴,不如殺掉」是所有第一線人員都不可能做出的決定。
況且,每當有收容所欲執行安樂死,志工、動保團體,又都頗有微詞。這樣主掌生死的道德抉擇,本就不是收容所工作人員應該承擔的。

冷門狗:花色、特徵、殘疾不受人喜愛

收容所抓回來的、民眾送來的、各處救援的犬隻五花八門,受人喜愛、容易被領養的卻總是那幾種。收容所裡固定班底黑狗、玳瑁、白腳、殘疾狗狗,幾乎是只進不出,原本應該是中途休息的收容所,也就成為牠們終養的地方。

問題狗:不親人、未受馴養、無法原放

狗的性格百百種,不是每一隻都親人友善。在收容所裡有那麼多選擇的情況下,不親人、難教養的,當然永遠不會被領養者挑中;收到通報抓回來,因行為問題或原棲地居民排斥,多半也是個性較難被領養的成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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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示意圖/民視新聞資料照)

恢復撲殺,就是解方?

然而,在減少流浪動物數量的撞牆期,難道恢復撲殺就是解方嗎?

在2017年實施「零安樂死」以前,因有這樣「解決麻煩」的方便之門,政府機關幾乎不曾為流浪動物問題做出任何積極行為。收容所不斷抓狗、殺狗,遇到再出動,對動保團體的TNR呼籲從不放在眼裡;末端流浪動物的安樂死執行地行雲流水,對源頭管理當然也就從不盡心。

如今台灣好不容易走到「零安樂」一步,「領養代替購買」也推行地頗有成績。或許現在問題未解,更需要的是未盡法令的補足、現有法令的確實執行,而非回到大刀一落、極盡殺戮的十二夜惡夢。

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住院2個月、歷經12次麻醉的穿山甲「動保529」野放。 (圖/台北市立動物園提供)

「野保」撐得過「動保」陣痛期嗎?

被人類趕出地盤的流浪動物,只能愈走愈遠;一旦走遠,又走進野生動物的生存棲地了。
雖然「動保」正努力走過陣痛期,「野保」卻可能沒有時間等下去:石虎、穿山甲、山羌、白鼻心,各個都是瀕危物種,各個都成為犬殺威脅下的風中殘燭。且野生動物與流浪動物的地盤重疊,危機又何止犬殺而已:

生態系平衡破壞:野生動物演化並未出現防範狗的機制

2022年3月,中央研究院建置的「台灣物種名錄」已將犬、貓列入「外來入侵種」之列。台灣原生野生動物生態系的演化,過去並未出現如現今險峻的犬殺威脅,故野生動物也未演化出抵抗狗的機制。而今犬殺問題並非少數個案,而是已經占據單一族群死亡原因一半以上的數字。長此以往,只會無限加速生態平衡的破壞。

疾病交叉傳染:餵食加據的生態浩劫

當流浪動物與野生動物地盤重疊,身上疾病交叉傳染是必然。若加上有人為餵食,動物們定點聚集,衝突必是更加頻繁,疾病傳播也更失控。野生動物本就數量稀微,一旦染病,群體存亡也就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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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人犬衝突區域,地方政府也會設置告示與相關措施,卻時常遭人破壞。(圖/民視新聞)

「野保」急救:抓紮不原放、必須不餵養

在流浪動物真正清零以前,野保面對的難題並非抓狗、殺狗就能解決;現行的TNVR即便在野生動物棲地徹底執行,也必定來不及。只有「不原放」、「不餵養」兩個措施,能為野生動物爭取更多時間:

不原放:生態敏感區移除安置

在野生動物重要棲地的生態敏感區,應加強流浪犬貓抓紮,並以安置收容為主,避免放回捕捉地。

不餵養:杜絕吸引鄰近新犬隻

雖然難以杜絕民眾餵養,但餵養問題不處理,就無法杜絕地區資源吸引更多附近流浪動物遷移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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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流浪動物日——「野保」與「動保」必然是零和賽局?
除了「動保」和「野保」之外,另一個麻煩是充斥許多「動保蟑螂」,如新北市府曾接獲「假送養真買賣」通報。(圖/新北市府提供)

「野保」與「動保」,不該是零和賽局

「動保」支持者一濫情,很容易就會將流浪動物問題簡化為道德勒索;「野保」支持者一心急,也容易陷入動物權利開倒車的漩渦。

其實「動保」、「野保」之間只是尚未找到平衡,共同目標都是希望動物能夠安全、不受苦難的好好生存。但「重啟撲殺」不會解決問題,野生動物也沒有時間慢慢等陣痛期過去,現既政府有意願投入經費資源解決問題,民眾也願意敞開討論,重點就應該擺在「動保」與「野保」的共同敵人:濫情餵食、非法繁殖、法規漏洞。而非你退我就進、我退你就食髓知味的弱弱相殘零和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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